千越瑾之

【苏凰/殊凰】千秋辞·画角篇

拖延症上来了真是了不得……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看。

本篇设定与前几篇无关,这是虐郡主以虐苏兄的特别篇!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写了这么长,总之,请大家慢慢食用。

最后,信我!这篇绝对有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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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劲弓鸣,画角金戈。

  武定六年三月春猎,皇五子萧景桓持皇后诏令封锁金陵,并勾结庆历军都督徐安谟,矫上命而兵起,剑指九安山,欲胁天子。

  马蹄声落,烟尘四起,险岭之中,山路愈发的坎坷难行,可领头的霓凰郡主却丝毫没有放慢速度的意思,仍旧疾马狂奔。勉强跟随上去的秦副将听着马匹愈发粗重的踹息声,不由地叠声唤道:“郡主!郡主!”

  穆霓凰却好似听不见一般,手中的长鞭挥舞的愈加频繁。众将士心知事态万分紧急,不容片刻迟缓,只好硬着头皮追了上去。霓凰自是知晓选这样的险路长途奔袭对骑兵来说乃是大忌,可她别无选择。此一役誉王乃是背水一战,定是倾尽全力,要以最快的速度攻下九安山。蒙挚只有三千禁军,即便据险而守,也拖延不了多少时日,她必须避过誉王所设岗哨,奇袭阵前军才有可能争得更多的时间。

  九安山之上,梁帝已率宗亲大臣退居猎宫后殿,侍从之中凡是可以拿得动武器的都被安排到了殿前御敌,火烧连营之后,他们就只有死战这一条路了,所有人心中都没有底,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得到靖王率领着纪城军来援。

  殿内的人无法知晓殿外的情况,却能清清楚楚地听见蒙挚浑厚的号令声,以及紧接着的箭矢破空而来的声音。看着火矢穿门而入,听着侍从的哀嚎,众人皆是心中一紧,有的更是站也站不住了,倚靠在堂柱上,面色煞白的看着这一切。叛军攻城的速度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更快,猎宫中仅有的一些石块火油似乎并没能给叛军造成什么阻碍,厚重的城门在攻城木的一次次冲击之下轰然倒塌。殿中人怔怔地望向殿门,寂静的一瞬却似乎比任何时刻都要难熬。突然,喊杀声炸响开来,随之而至的便是怖人的金属碰撞声,刺耳的声音惊醒了每一个混沌无措的人。随着喊杀声一步步的逼近,越来越多的人拔出自己的佩剑,若是殿门被冲破,他们就将用自己的身体筑起大梁最后一道防线,拼得最后一刻的绚烂辉煌。

  九安山上的杀声漫天给庆历军都督徐安谟的却是另一番感受,兴奋,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他离封王显荣就只有一步之遥,只要攻下猎宫,控制住皇帝,他便是新朝功勋卓著的大功臣,一世荣华,享用不尽。他倏的自将台上起了身,振臂一呼“将士们!猎宫的宫门已被我们攻破!我们的同袍正在奋勇厮杀!贼人已经没有退路了!拿起你们的武器,与我一同杀上猎宫!勤王……”徐安谟话音未落,就听得身后一阵嘶鸣,他猛然回过身,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的反应,一杆银枪便没入体内,将他与他的荣华富贵一同送进了炼狱。

  “庆历军听令!徐安谟与誉王谋逆,已被我正法,庆历军不知情者,即刻投降,继续作乱者,斩!”穆霓凰来不及多作整顿,话毕扯过缰绳,立即率军向山顶进发。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一众庆历军将士下意识的让出了一条路,眼睁睁地看着这些骑兵一路扬尘飞沙的向山顶杀去。将士们带着满脸的惊恐与犹疑回头看向重新跃上将台的左参将司毅。而此时,左参将心中亦是心乱如麻,徐安谟已死,他若继续带兵进攻便是谋逆主犯,可如若就此投降以当今圣上的手段他也绝逃不过被杀的命运。他又向山顶的方向望了望,霓凰郡主所带人马显然不超过一千,又是由卫陵奔袭而来,战马耗费了大量体力,不可能支持太久,己方的赢面仍旧很大。

  他咬了咬牙,执起令旗,猛一提气“众将士!霓凰郡主勾结靖王,构陷皇子,戕害皇上,意欲谋反!全军将士与我一同上山,诛杀奸佞,勤王保驾!”

  军令既下,却没有一个士兵有所动作,仍旧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将台上的将军,眼中满是怀疑与无措。

  “将士们!此刻在山上搏命的是你们的同袍,你们的同乡,你们的亲人!你们难道要在此时做一个逃兵吗!你们难道要任由他们为那些奸邪之人屠戮吗!拿起武器!与我一同杀敌!”

  左右亲信闻言立即大声附和道:“我等愿随将军,诛杀奸佞!”

  ……

  “我等愿随将军,诛杀奸佞!”

   

  霓凰疾行上山,已明显感到身下战马体力难支,她扬起手臂做了个手势,重骑兵立即聚集,呈翼型上前冲阵。叛军未曾想到会有奇兵突降,兵阵立即被撕开了一个大口。霓凰又是一声劲力十足的长啸,众骑兵立即分作百人小队四处冲杀,叛军登时被杀的七零八落,许多兵士还未来得及支起长枪,便作了马蹄下的亡魂。

  猎宫守军本已疲惫不堪,见援军已到,士气大涨。蒙挚运劲高喝:“纪城军来援!纪城军来援!众将士!杀啊!”

  城外的骑兵一番厮杀,再次齐聚时,已距宫门不远。霓凰快速地扫了一眼,见已有不少战马力竭瘫倒,立即喝道:“全部入城!”待她再一回头,只见山下的庆历军兵士已结阵杀来。霓凰见状,猛的一勒缰绳,硬是引过马首,驱着战马向叛军奔去。将士中还有能勉力驾驭战马的也即刻跟了上去。叛军见骑兵来袭,立即作长枪阵以待。这些追随霓凰郡主的将士都是一等一的驭马好手,眼见着马儿跑了大半,没了气力,立即挥刀惊马。受伤吃痛的战马登时狂奔起来,他们自己则借力而下奋力向猎宫奔回。

  将士们纷纷下马回撤,霓凰却还在全力控制着疯狂的战马。有了头马的带领,大半的战马仍旧是向着叛军阵营冲去,眼看长枪阵将至面前,霓凰这才飞身而起,踏着马背撤回。左参将司毅见其弃马入城,心知对方已无别策,当即下令全军猛攻。先前攻城的残军此时也回过神来,连忙向着主力军汇集,又见敌方将领独身杀回,随即围而攻之。穆霓凰毕竟不是等闲,此时招招狠绝利落,毫不恋战,只求速归,一时也无人能挡。

  ……

  猎宫之中,蒙挚趁着空档速即整顿守军兵阵,众军士甫一站定,便等到了浑身浴血而归的穆霓凰。

  “郡主!”

  “蒙大统领,再坚持一时半刻,援军必至!”

  这话是说给蒙挚听的,也是说给全军将士听的。待不得众人多做考虑,叛军再度杀至宫门,即刻又是兵戈相接,精血四溅。

  殿内人初时听闻援军已至,本是松了口气,可喊杀声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般迅速停歇,而是一浪高过一浪,这才意识到外头仍在苦战。他们只觉得头皮发麻,耳边嗡嗡直响,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得一旁的梅长苏满是笃定地喊道:“援军到了!”

  众人凝神听去,果然外头渐渐没了动静。虽是如此,可没人敢动,一众人仍是怔怔看着殿门。

  ……

  “霓凰救驾来迟,请陛下开门!”

  梅长苏闻声一愣,不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

  “霓凰。是霓凰!快,快开门!让郡主进来!”

  看着匆忙入殿的穆霓凰一身银甲白袍被鲜血染尽,梅长苏立时就乱了心绪,一时气闷,不禁低低咳了几声。他侧头看向跪在地上的霓凰,撞上了她同样满是担忧的目光。他颔首,她浅笑,倒是一个意思,安好。至于后来穆霓凰回禀了什么,梅长苏已全无心思细听了。他的目光在霓凰身上细细扫了几遍,想确认她是否受伤,可霓凰满身的血污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突然有些焦躁,愈发觉得喘不过气了。而穆霓凰没敢再看梅长苏,她只觉得眼睑沉重异常,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要被抽去一般,可她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猎宫还未完全安定,纪城军仍在清扫战场,众人只好在殿内静心等待。待萧景琰控制住了猎宫四处的叛军,携了兵符回报,穆霓凰这才寻着空档,找了个安顿兵士的由头,匆忙出了后殿。梅长苏见她出了殿,下意识的跟着走了两步,又惊觉不妥,勉力定了定神,复又不动声色地转了回来。

  等到梁帝命众大臣各自休息,梅长苏这才出得后殿,他只匆匆扫了一眼鲜血洗地,硝烟未尽的猎宫,便急忙唤来了飞流,想让他去寻一下霓凰。可他话还未出口,就见着静妃娘娘带着几个侍女匆忙而出。静妃自是看见了他,向他略一点头,便急急忙忙往后头去了。静妃的意思梅长苏明白,他只能生生压制住跟上去的冲动,心不在焉地查看起众人的状况。可待到他走过回廊看到侍女们端着一盆盆血水,白布进进出出时,他真的慌了,惨白着脸不发一言的倚着廊柱,定定的看着霓凰的房间。梅长苏自知他现在这般情态定会惹人生疑,可他的双腿就是不听使唤,便是一步也挪不动。

  萧景琰甫一处理好伤口,便听闻穆霓凰伤重的消息,也顾不上许多,匆促换了常服,就赶了过来。远远的,他便看见了梅长苏站在廊下失神地望着霓凰的房间,他还从未见这位总是低眉浅笑的苏先生这样失魂落魄过,不由顿生疑念。

  “苏先生”

  梅长苏闻声连忙回过神来,只是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以及未来得及隐藏的一点悲戚还是尽数落在了萧景琰眼里。有那么一瞬间,萧景琰竟觉得这样一双眼睛是那样熟悉。

  “方才在殿中,先生的目光就没能从郡主身上移开过,看来先生也很关心郡主。”

  梅长苏抬眸看向萧景琰,眼中无波无澜“霓凰郡主威慑南楚近十年,对于南境局势的重要性不用我说,殿下也知道。如今内乱刚平,我大梁军中良将稀缺,郡主是少有的奇才统帅,断是不该折在这的。况且,对于殿下来说,郡主也是殿下在军中最大的助力。”

  萧景琰皱了皱眉,又向着梅长苏走了一步,对上他的眼眸,像是要将他看穿一般“仅是如此吗?”

  梅长苏知其起疑,眼眸一黯“郡主生性疏阔,有如朗月清风,实不同于寻常女子,这样的脱世品格,苏某确是倾慕。只不过,像郡主这样的巾帼英豪当是傲骨铮铮的铁血男儿才能相配,苏某便只作……君子之交吧。”

  萧景琰见梅长苏说的真挚,眉头却拧得愈发厉害了,他侧头看向仍旧忙碌来往的侍女,脑海中却突然浮现那位少年将军的身影,他记得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是那样与他说的:“当然,霓凰是最好的!”

  ……

  “当然,霓凰是最好的。”

  萧景琰一声低喃,却让梅长苏的精心伪装瞬间垮塌,幸而萧景琰的注意力已转移至别处,并没有关注到他刹时的失态。梅长苏心知不能再在这待下去了,他迅速收拾起心情,松开袖中紧攥许久的拳头,向萧景琰行了一礼。

  “既然殿下来了,苏某便先回房休息了。”言罢,转身便要走。

  “先生!……先生不等母妃出来,问一问郡主的情况吗?”

  梅长苏一顿,“有殿下在……就可以了。”

  萧景琰看着梅长苏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不是他,怎么可能是他,若是他,怎么可能就这样顾自离去,绝不可能的。

   

  月上枝头,经历了一场大战洗礼的猎宫格外静谧,身心俱疲的人们在劫后余生的安宁之中酣睡。梅长苏将一应事务安排好,在飞流的陪同下,躲过守卫,闪进了穆霓凰的房间。房内,早早就将侍女遣散的静妃听得动静快步迎了出来,未待梅长苏发问,便说道:“我不瞒你,霓凰伤得不轻,需要一些时日的休养,可你也不要过分担心,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否则一来二去,苦的还是霓凰。”

  梅长苏闻言心中一颤,转而又是一暖,这位温和亲络的长辈总是最懂他的,“多谢静姨。”

  “你去看看霓凰,我在外间。”

  梅长苏点了点头,又转身对飞流吩咐了几句,便独自进了内室。梅长苏也曾是见过战场杀伐的人,对于血腥味极为敏感,房内虽经人清理,可血腥味始终掩盖不掉。梅长苏皱了皱眉步到榻边,他看着平日里光华熠熠的穆霓凰此时面无血色躺在榻上,右肩延至整个右臂都缠满了纱带,登时就生了怒意,只是一瞬又变作了满心悲戚。他从未想过他曾视若至宝的小姑娘竟要那样在战场上搏命,而他只能躲在不远的大殿之中苟延残喘。

  梅长苏在榻沿上坐了,抬手替她拭去额上的细汗,又揉了揉她紧皱的眉心,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让她的眉头舒展开来。梅长苏只觉得鼻尖隐隐发酸,他的小姑娘啊,即便是深坠迷梦之中,也卸不下防备,只紧咬着牙关,将一切苦楚尽数咽下,葬在心里。他轻轻握住霓凰的左手,心下凄然“霓凰,是林殊哥哥在这里,你安心。”

  ……

  穆霓凰迷迷蒙蒙睁开眼的时候,外头已不知是过了多少时日,混沌不清中她只听见了侍女惊喜的呼声,“快去禀告娘娘,郡主醒了。”而后便是不知哪里传来的应声“还是先唤医官吧,娘娘为苏先生诊病,歇下还没一会呢!”

  她们说的是苏先生,霓凰一惊,顿时清醒了许多,挣扎着就要起身。她勉强支起身体,只觉得右臂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一时就失了力气,栽回到榻上。

  侍女听得动静急忙跑来查看,见霓凰郡主身上的纱布已被染红了大半,慌作一团。有反应快的连忙按住霓凰的身子,向其他人大喊道:“快去禀告娘娘!快去请医官!”

  ……

  霓凰再次转醒时,见着的便是静妃动作轻柔地替自己拭面,她猛然想起之前侍女所谈,伸手便紧紧扣住了静妃的手腕。话还没问出口,她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只能怯怯地松了手。只是,她那并未受伤的左手随即就落入了一双纤柔无骨的手中。

  “郡主,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静妃略用劲捏了捏霓凰的手,抬眸迎向霓凰满是惊疑的目光“他现在没事,他身边有好大夫,只是还需慢慢休养才行。”

  霓凰看了静妃许久,几番克制终是湿了眼眶,这位单枪匹马直面敌阵而毫无惧色的大梁奇帅就这样伏在静妃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九安山之乱既平,金陵禁军又重归蒙挚掌控,这猎宫梁帝自是再也呆不下去,带着人马匆匆回了京城。在甄平与飞流陪护下的梅长苏刚一回到苏宅,便迎面撞上了满面焦急的晏大夫。晏大夫很不客气地拉过梅长苏的手,一搭脉,随即怒道:“还站着干嘛,快进去躺着!”

  梅长苏站着没动,倒是拉住了晏大夫,一脸正色,“晏大夫,您同我去一趟穆王府,我想让您替霓凰看看。”

  晏大夫闻言,脸立刻拉了下来“看什么看,看谁也得把你看了再说。”言罢,不由分说,便将梅长苏扯了进去。梅长苏无可奈何,只能听话的躺在榻上,仍由晏大夫行了一遍针。

  少时,梅长苏见晏大夫面色稍霁,又摆出了一副讨好的样子“晏大夫,您看我这您也看完了,可否同我走一趟穆王府?”

  一听这话,晏大夫火气又上来了,“走什么走,你给我在这好好躺着,乖乖把药喝了,哪也不许去!我替你去看看那丫头便是。”晏大夫虽正在气头上,可手上也未拖延,收拾停当,便上了备好的马车,取了小道往穆王府而去。

  ……

  穆王府这边一听是苏宅来了人,连忙请了进来,穆青见是晏大夫,眉头立时便舒展开来,将他请进了霓凰房中。

  晏大夫查看过霓凰伤势,这才知道梅长苏为何这么着急,原来这一个也没能好到哪里去。伤口的创面本就极大,而后穆霓凰又带着伤勉力迎战,伤处几经撕扯,很难愈合。最要紧的是,霓凰因伤血气大失,又一番舟车劳顿,恐已留下遗症,实难根治。

  晏大夫细细地向侍婢交待着各项事宜,霓凰的心思却全不在这,“晏大夫,兄长可还好吗?”

  晏大夫眼一瞪“你见他好过吗?”

  霓凰闻言,脸色越发难看了,“晏大夫,我一会与您一同回去吧,我想看看兄长。”

  听了这话,晏大夫简直要被气死“真是一傻傻一双,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啊!你也哪都不许去,好好养着!你可知道你这样下去……”晏大夫一顿,叹了口气,复又坐了下来,“你们都是极聪明的人,当知如此以往必不能长久……我方才替你诊脉,探到你脉象之中隐有颓势,想来是你多年征战积疾所致,若不加以精心调养,将来是要吃苦头的。”

  霓凰抬头看向面前正吹胡子瞪眼的老者,感于他的关心,却还是没把心思放在自己的身体上“晏大夫所言,霓凰谨记,只是还望您回去时,好好与兄长言说,莫教他担心。”

  “你们可真是要气死我啊……”

  “晏大夫,对于兄长来说,如今最重要的就是雪洗冤屈,至于将来的事,自有将来去面对,也就莫要为兄长再添烦忧了。霓凰在此,多谢晏大夫大恩。”

  晏大夫见穆霓凰言罢便要起身行礼,连忙扶住,无奈道:“你们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其他的事我根本不想管。”

  “多谢晏大夫……”

  ……

  之后的几日,晏大夫便是日日在苏宅与穆王府之间两头跑。梅长苏见晏大夫这样上心,反倒不安起来,若是霓凰无甚大碍,又怎会许久仍不至苏宅。又加之,苦思聂锋与夏冬团聚之事,梅长苏的精神倒是比刚回京时还要差了些。黎纲甄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二人思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瞒着晏大夫将郡主接到了苏宅。

  梅长苏听说霓凰来了,便是一刻也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往外相迎。梅长苏急,穆霓凰也不慢,梅长苏这才刚出了内室,她就已经风风火火地跨进门来了。可这一照面,两人又都不急了,远远各自站着,相视一笑。甄平见状,连忙将还想说些什么的黎纲拽出了门,独留了他们二人在屋内。

  梅长苏见霓凰面色尚佳却难掩疲态,忙引了她坐下,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是一句“你不在府里歇着,怎么过来了?”

  霓凰嘴角一扬“就是想见兄长了,过来看看。可是耽搁了兄长的正事?”

  “哪里……我只是,只是怕你伤势未愈,太过疲累了。”

  “晏大夫日日往我府里跑,有他这个妙手在,我焉能不好啊!倒是兄长,气色更不如从前了,想来没能好好听晏大夫的话。”

  听着霓凰略有些责备的话,梅长苏微微心虚“再过些时日,蔺晨便要到金陵了,我和你提过他的,到时候让他再给你看看,另外再问问他,看看能不能将伤疤也消了。”

  “哦……兄长是嫌弃霓凰没有那冰肌玉骨了。”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霓凰见向来能言善辩的梅长苏一时舌拙慌乱,“噗嗤”一声便笑了。梅长苏见霓凰笑的欣然,也顾不上被调笑的是自己,跟着笑了起来。

  守在外头的甄平一听里头有了笑声,颇有些得意的看向黎纲“我就说了吧,还得找郡主。”甄平话音刚落,一个灰影就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正是飞流。在回京的途中,飞流得了梅长苏的指示,没少跑去看霓凰,他也很是喜欢这个姐姐,听说她到苏宅了,便赶了过来,想要见见她。

  “穆姐姐。”

  甄平动作快,忙捂了飞流的嘴,“好孩子,别喊。别搅了宗主和郡主的事,走,我带你去吃甜瓜。”

  飞流从甄平手里挣了出来,看在甜瓜的面子上却也没有再闹,乖乖地跟着走了。

  不过,房内的宗主与郡主可真是什么也没干,一人捧了一本书各自看着。只是,霓凰因着这几日伤口合愈,身上不太爽利,总是睡的不好,看了没多会便生了困意。梅长苏看霓凰实在倦的厉害,便避着她的伤处将她揽了过来。

  “霓凰,你倚着我睡,会舒服一些。”

  霓凰考虑到梅长苏的身体,本想拒绝,可身边这人着实让她感到安心,迷迷糊糊的竟真就窝在梅长苏的怀中睡着了。梅长苏看霓凰在自己怀中睡的安然,淡淡一笑,扯了毯子覆好,又琢磨起了手里的书。

  梅长苏没有吩咐,黎纲甄平等自不会在这个时候进去,前来送茶水的宫羽被他二人劝了回去,连带着一些客人也全给挡了,可有一个人他们是拦不住的,怒气冲天的晏大夫。黎纲甄平一见晏大夫端了两碗药,一身生人勿近的气场,立时便觉得还是不要拦比较好。

  晏大夫不管不顾地进了屋,无视了梅长苏一脸的错愕,将手中的药盘一放,在他们面前坐定。虽然,面前是这样一副情意绵绵的景象,晏大夫却没有显露出丝毫的尴尬,只直勾勾地盯着梅长苏。

  梅长苏被晏大夫看得心里直发毛,忙回了神,拍拍怀中的霓凰,“霓……霓凰,快起来,起来吃药。”

  霓凰被这么一唤,立刻就醒了神,紧接着就看见晏大夫满身怒气的坐在面前,登时便心虚了“晏大夫……”

  晏大夫却没有搭理他们两个的意思,仍旧直挺挺地坐着。梅长苏与霓凰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伸手取了一碗药。

  “慢着,错了。”

  晏大夫声落,二人又互相看了一眼,霓凰便取了梅长苏手里的药,一饮而尽。梅长苏皱了皱眉头,他知道这次的药必是比平常的苦,可霓凰又在身边看着他,无法只能一仰脖喝了个一干二净。晏大夫看着两个空药碗,面色这才稍有缓和,端着药盘满意地离去了。自此日起,穆霓凰便常常造访苏宅,晏大夫倒是未再相阻,只是梅长苏觉得这药是越来越苦了。

   

   

  鼓角高城,旌旗麾动。身负令旗的铺兵飞马入城,顿时让金陵的百姓炸了锅。穆王府与宫内几乎同时收到了南境的急报。这些年来,南境局势平稳,几无事端。可这一次,南楚不知走了什么路子,获知九安山内乱一事,竟在短时间内起兵压境,想趁大梁内乱之际,夺回先前割让的滇缅三州。

  穆霓凰细细看过军报,一面命人备马,一面向众家将吩咐“速做准备,待我入宫禀过陛下,即刻回滇。”霓凰心知此番南楚生乱,她必须速胜。一来可以威慑大梁周边各国,以防其趁乱群起而攻,二来梁帝寿诞将至,边境安定,寿宴才能如期举行,才不会打乱梅长苏原先定好的计划。

  苏宅这一边的消息也是极快,黎纲一收到讯息,顾不得梅长苏正在午憩,直接闯进了门。梅长苏阅过后,只觉心中腾起强烈的不安,忙吩咐道:“备车,去穆王府。”

  ……

  梅长苏赶至穆府,脚才刚着地,就见穆霓凰与穆青飞马弛回。霓凰见到梅长苏在门口候她也不惊讶,对穆青吩咐了几句,便引了梅长苏到一旁。

  “兄长不必担心,我即刻回滇,皇上寿诞之前,兄长必闻捷报。”

  梅长苏闻言一怔,忙抓了霓凰手腕,“不……霓凰,你答应我,绝不亲上战场。”

  “……兄长放心,此次青儿将任主帅,我不过从旁协助,会照顾好自己的。”

  “霓凰……”梅长苏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穆府家将一声打断“郡主,可以出发了。”

  霓凰点头道了声“好”,又转看向梅长苏,见他满面的担忧,只浅浅的一笑,从怀里寻出了一个香囊塞到他手中,“兄长信我,你自己要多保重!”话毕,快步走到整装待发的队伍旁跃身上马,提缰绝尘而去,再也没有回头。

  梅长苏紧紧攥着袖中还留有余温的香囊,怔愣地看着霓凰离去的方向,突然有些恍惚,“霓凰,林殊哥哥等你回家。”

  ……

  南境硝烟四起,金陵亦是风云暗涌,蔺晨如期到达金陵替聂锋拔毒,夏江自投罗网,魂归地狱。萧景琰惊悉梅长苏真实身份,与之同谋翻案,南境的捷报也不出意外的在皇帝寿诞之前到了金陵,一切似乎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之中。

  而真正让梅长苏意外的,是憔悴不堪的穆青带来的一封血书。莅阳长公主金殿呈冤,持谢玉手书首告赤焰之案。而后便是穆青持霓凰血书以林氏遗属之名恳请重审。梅长苏看到那封血书的时候,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他想知道南境发生了什么,想知道霓凰如今的情况如何,可他知道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让梁帝下旨重审赤焰之案,一洗大冤,达到他们共同的目标。他强忍住体内的气血翻涌,独见梁帝,听到皇帝亲口许诺重审,这才一步一顿的出了宫。一直在宫门外候着的黎纲甄平见梅长苏一脸的凄然走出宫门,一副撑不住的模样,立时就慌了,连忙迎上扶着。

  “宗主!宗主!您这是怎么了!”

  梅长苏抿着嘴,死死攥住甄平的衣袖,几乎整个人都倚靠在他二人身上,可就是没有走的意思,执拗地站在那,一言不发。

  “宗主!宗主,您是要等太子殿下吗?我们……我们到马车上等吧,您……您这都站不住了!”

  黎纲慌乱地喊着,可梅长苏置若罔闻,强撑着身子,动也不动。

  甄平见状焦急地往宫门内望了望,正见着萧景琰、穆青并着言侯向宫外走来,大声疾呼:“太子殿下!穆小王爷!”

  突然,梅长苏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开甄平黎纲,转身就直直向穆青冲了过去,扯住他的衣襟。

  “苏先生……”穆青见梅长苏双眼布满血丝,抓着自己的双手颤得厉害,只觉得如鲠在喉“苏先生……南楚来势汹汹,为求速胜,姐姐兵行险招,分两路奇袭南楚大军,重伤而归……苏先生,姐姐还等我回去呢……不听我亲口讲的话,姐姐她……安不下心的。”

  梅长苏听罢,原本就无甚血色的面庞更加苍白,嘴中嚅嚅的想说些什么,连连退了几步,终于支持不住,哇的一口血呕了出来,失了意识。

  一众人慌忙将梅长苏送回苏宅,本想着他闻此消息,定然是要不行了,可蔺晨诊过之后却发现梅长苏死撑着一口气,脉搏反比之前还强劲了些。蔺晨略作思索,便立即封了梅长苏身上几处大穴,难得一脸正色的吩咐道:“快收拾行囊,我们,去云南。”

  ……

  黎纲甄平轮流驾车,飞流在车外护卫,蔺晨则在车内确保梅长苏一切体征平稳,一行人昼夜不歇,追风掣电,向南方奔去。

  梅长苏第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就是在云南穆王府的客房之中,蔺晨屏退了众人,独自陪着,谁也不知道他在房内对梅长苏说了什么。只是过了许久,梅长苏才唤进黎纲甄平,吩咐二人取水替他洁面,说是要扮的精神一些。

  那时的穆霓凰只硬留着一口气没有咽下,已是水米不进,失识多时,却在梅长苏进门的时候幽幽转醒。眼前的梅长苏依旧是清和儒雅,带着一脸温润笑意,她想同他说说话,可努力了许久,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了。

  “霓凰,没……没关系,林殊哥哥陪着你。”

  梅长苏伏在榻沿,执起霓凰的手,两人就这样相互看着,没有言语。看着穆霓凰眼中星星点点,满是期待,良久,梅长苏才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咧开嘴笑了,一如当年明媚悦目的少年林殊。

  “霓凰,你想去苍山看日出吗?是从前,你就同我说好,要一起去的。”

  ……

  候在房外的众人听闻梅长苏的吩咐,没有讶异与迟疑,立即准备好了各项物什,连夜启程。霓凰身上伤口本就几乎停止愈合,马车颠簸,霓凰疼的眉头直蹙。殷红的鲜血浸透衣裳,染红了梅长苏的手掌,梅长苏却还温温笑着,哽着声一遍遍说着:“霓凰,没事,没事……林殊哥哥在。”

  众人寻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停下,梅长苏手足无力,抱不动霓凰,只能让穆青抱着霓凰到了崖边坐下。梅长苏将霓凰重新拥入怀中,忽然就笑了,“霓凰,你一定记得吧,那年在九安山上,你我大半夜的爬上高坡想要看日出,结果就直接在山顶睡着了,最后是被太阳晃醒的。日出没看着,却染了一身风寒……那时候,你就和我说,只有苍山的日出才是最美的……你看,今夜繁星烁烁,我们一定,一定能等到一个最耀眼的日出的。”

  ……

  “霓凰,我都想好了……等金陵那边事毕,我就带你到林氏宗祠去……拜过父亲母亲,然后我们再回云南,回苍山……”梅长苏一顿,终是顶不住鼻上的酸涩“不管是……一年,半年……还是一个月,我们都好好的……一起过……”

  霓凰只觉得眼皮越发沉重,她看不到了,看不到梅长苏的模样了,可是她听得见身边人的哽咽声,她想抬起手再摸摸他的脸,可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她太累,太累了。

  梅长苏见霓凰唇瓣几番微微开合,心下了然,他握着她的手,轻轻覆在自己脸上,看着她露出了安心的笑容,梅长苏只觉得声音都不再是自己的了“……霓凰……你睡吧……睡吧,等太阳要出来了,林殊哥哥再叫你……”

  ……

  “我答应你,再不会像从前一样,自己睡着了。”

  “霓凰,等回到金陵,我们便让静姨言叔叔做主,让我们完婚。”

  “霓凰,你知道吗?我托景琰寻到了一颗鸽子般大的珍珠,我忘在金陵了,晚了这样久,你不会生气吧。”

  “霓凰……”

  ……

  星斗渐稀,天际已明。一轮红日自暗处涌出,腾起数十丈,光耀夺目。在同行人的记忆中,那一次的日出是他们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瑰丽的一次,云兴霞蔚,作作有芒。既是结束,也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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